鞠建東:累進碳稅(綠色補貼)的初步思考

時間: 2021-09-17 00:00 來源: 作者: 字号: 打印

2021年9月16日,清華五道口“碳中和經濟”論壇在Betvictor中文版主樓召開。本次論壇由Betvictor中文版、蘇世民書院和中國經濟出版社聯合主辦,主題為“全球碳中和與能源變革”。來自政府部門、國際組織、大型能源企業和金融集團等國内外專家齊聚一堂,共商低碳轉型發展路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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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為論壇現場

Betvictor中文版紫光金融學講席教授、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鞠建東出席論壇并作主題演講。鞠建東指出,碳中和需要通過科技、經濟、金融等手段共同實現。從金融的層面來說,要關注碳市場和碳稅這兩個重點議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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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為鞠建東


     鞠建東把實現碳中和總結為三個結構性的轉變:科技實現+經濟實現+金融實現。科技實現是最直觀的要求,現在絕大多數的讨論就是科技實現,比如光伏技術、氫能技術等。碳中和的主要技術路徑思路就是從終端用能的再電氣化、到前端電力生産的零碳(低碳)化,再到多餘排放的負碳抵消。此外,不僅需要科技實現,還需要經濟實現和金融實現。宏觀層面的經濟實現,意味着在供給方從高碳生産(資源依賴)到低碳生産(技術依賴)、需求方從高碳産品與服務向低碳産品與服務轉換時,替代的低碳技術與消費方式的市場價格是大于等于成本的,否則在經濟上根本無法實現。另外是微觀層面的金融實現,金融支持需要貫穿科技實現的全過程,實現從技術研發與孵化、商業化、生産過程、全産業鍊管理的全過程覆蓋。技術的研發與孵化需要用綠色低碳創投基金等資金去支持,技術商業化需要用綠色債券、投資、貸款等優于市場成本的資金去支持,生産過程需要充分利用碳市場、碳配額獲益等金融手段支持,全産業鍊過程,包括材料和配件的供應、生産、銷售和使用過程,也需要配套的綠色金融支持方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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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融實現去支撐科技實現,金融工具至關重要,鞠建東着重分析了碳市場和碳稅。他認為,僅僅依靠碳市場支撐實現碳中和是很難做到的。我國碳市場從2013年起八省市地方試點,到2021年7月全國碳市場開始運行,現在仍處于不成熟的狀态。目前,我國碳配額是免費發放的,配額規模40億噸,超過歐盟的20億噸,碳配額發放方式選擇免費發放還是競價拍賣,哪種更有利于資源配置值得進一步探讨。現階段中國碳市場僅為現貨交易,沒有期貨、期權、遠期、互換等有效的價格發現工具,缺乏金融機構的廣泛參與,而歐盟碳市場金融産品豐富,期貨交易活躍。從流動性來看,我國碳市場流動性很低,中國碳市場換手率大約5%,而歐盟是400%,是中國的80倍。從碳價來看,中國碳價約50元人民币每噸,而歐盟50歐元每噸,大約是中國的7.6倍。因此,碳市場的發展與完善還需要在立法(減排總量、配額發放方法)、量化、定價等多個方面有長足的進步。此外,參考國内其他要素市場的發展狀态,如資本市場、期貨市場、知識産權市場、甚至是足球市場,發展過程都并非一帆風順。碳市場作為一個全新的、定義了權限的市場,發展将存在諸多困難。所以,建立一個完善的碳市場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,很可能像其他要素市場一樣做了很多年還未搞好,我認為靠碳市場支撐去實現2060年碳中和是非常困難的。

碳市場做不到,還有其他行政的做法,比如拉閘斷電、直接給煤炭企業抽貸,這種行政做法對企業和經濟傷害很大。另外一種在國際上比較普遍和成熟的做法是碳稅。碳稅主要是指對碳排放征稅。對每噸碳排放征稅,是環境政策最重要的工具之一。不同産品稅率會不同,如每升汽油碳稅2.9美分,每立方米天然氣碳稅2.3美分。從全球範圍來看,發達國家中的加拿大、歐盟、澳大利亞已經實施碳稅,日本已對石油、煤、天然氣征稅,新加坡已經實施,印度和南非計劃2022年實施。美國多次提出但尚未實施碳稅,英國、中國尚未實施碳稅。

鞠建東指出,實施的碳稅也有一些問題,現在所說的碳稅都是單一碳稅,即排放每噸碳稅要征收多少錢。單一碳稅的模型結果主要存在以下五個問題。第一,單一碳稅在碳減排初期有很大的推動,但長期再想降碳就非常困難。初期主要打擊煤炭等行業比較容易,後期希望大家都把汽油車換成電動車,很多人就非常不願意。模型計算表明,單一的碳稅50美元一噸能夠有效降低碳排放的50%,但是從降50%到碳中和需要非常高的單一碳稅,要降低碳排放80%,碳稅需要超過100美元一噸。第二個問題是在初期階段,對煤炭、煤電行業打擊太大。這個原因比較容易理解,因為煤電在電力行業占比較高,且煤電已經存在很多可替代的手段。第三個問題是碳稅的模型計算對宏觀經濟影響不大,可以為正也可以為負,但都在GDP的1%之内。第四是對收入分配的影響,大家都害怕碳稅對窮人打擊比較大,對窮人收的稅比富人高,因為一般比較窮的地方會燒煤取暖、用煤發電等。不過碳稅對收入分配是惡化還是改善,結果并不一定,取決于碳稅收入該如何用。把碳稅收入再分配給窮人,可能碳稅對收入分配的影響就是正面的。第五個問題是現有模型一般認為,碳排放的社會成本可能大大高于現行的碳稅,有些理論計算甚至認為,碳排放的社會成本達到250美元每噸。

既然單一碳稅存在這麼多問題,那為什麼要一定要搞單一碳稅?鞠建東的觀點是可以考慮不同的碳稅。第一,稅可以是異質的,行業不同,稅率可以不同;同一行業,碳排放密度越高,稅率應該越高。第二,稅可以是動态的,随着時間變化而有所調整。第三,稅不僅應該懲罰污染,也應該與鼓勵綠色并重,負的碳稅就是碳補貼,可以用碳補貼的方法來鼓勵綠色産業。第四,稅收應該兼顧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。通過稅的不同,來實現我們一開始提到的“綠山變金山,金山化綠山,循環疊代,奔向碳中和”。

對于非單一碳稅的具體設置,鞠建東認為可以考慮累進碳稅。首先,要明确什麼是綠色,不同行業取碳密度的中間值,均值以下是綠色的,均值以上是非綠的、需要懲罰的。比如,假設電力行業均值是600克/每度電,那麼小于均值我們就定義為綠色;假設交通行業均值是100克/每公裡,小于100克我們定義為綠色;假設居民消費的均值是10噸每人每年,小于均值10噸就定義為綠色。以電力行業為例,橫軸是碳排放強度(多少克/度電),縱軸是人民币(元),曲線表示對不同碳排放密度企業征收的碳稅(補貼)大小,且這個曲線斜率會變,即碳稅征收随着碳排放密度越高,稅率越大。從2021年到2060年,這條碳稅(補貼)曲線将不斷左移,也就是碳排放均值從2021年的600克/度電到2060年碳中和的0克/度電。企業碳排放密度在均值600克/度電以下是補貼,600克/度電以上征碳稅。現在電力行業,煤電碳排放密度一定是高于均值的,天然氣發電可能比煤電略低,光伏和清潔能源等形式碳排放密度更低,這都取決于行業碳排放均值的大小。通過懲罰高碳排放的煤電,補貼清潔能源等低碳排放發電,這種均值以下補貼和均值以上懲罰的方式,使企業可以自己選擇組合,減少火力發電,增加太陽能發電、水力發電,隻要做到均值以下就可以獲得補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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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以關乎收入分配的居民消費碳稅(補貼)為例。假設現在居民消費的碳排放均值是10噸/人年,多于10噸/人年的繳稅,低于10噸/人年的補貼。居民消費中的碳排放來自于開車出行、蓋房子、富人開私人飛機等。從居民消費來看,很明顯富人碳排放高,窮人碳排放少。那對富人收的碳稅多,窮人收的碳稅少,個人也可以通過種樹等形式降低個人碳排放,到2060年碳排放均值是0,從居民消費上也達到了碳中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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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過這樣改進的碳稅方式,對每個行業取均值,第一個好處是容易獲得企業的支持,一半企業會支持,因為他們在均值以下,另外一半的企業可能會反對,因為他們在均值以上。另一個好處是通過分不同行業設置均值具有靈活性,均值大小設置也具靈活性,容易獲得各方支持,政策也更容易通過。不像現在的一些做法,若對整個行業都采取嚴格的轉型行政措施,可能使得整個煤電、整個電力行業都是反對的。此外,像中國這樣行政執行力強的國家,通過碳稅方式比碳市場的方式更為有效。

基于以上分析,鞠建東提出了一個碳中和實現的具體經濟路徑,這個路徑就是通過累進碳稅,來推動各行業碳排放均值的不斷下降和循環疊代,從而實現2060的碳中和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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